昆明路以南地塊舊改的成功,意味著北外灘地區(qū)成片二級舊里的消失

“這或許是北外灘最難的一場舊改”

2021年06月18日13:28  來源:上觀新聞
 

在北外灘地區(qū),昆明路以南項目的舊改地塊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存在。

從地圖上看,這個地塊離黃浦江不遠,有一部分處于提籃橋歷史風(fēng)貌保護區(qū)內(nèi)。它的面積約15萬平方米,涉及居民約5900戶,房屋類型相當(dāng)多樣,舊里、新里、公寓、花園住宅、新工房皆而有之。它更像一個分界點,這個地塊舊改的成功,意味著北外灘地區(qū)成片二級舊里的消失。

這些天,我在昆明路以南舊改基地蹲點,眼見著工作人員的忙忙碌碌之外,也感受到了他們不同程度的壓力。虹口區(qū)舊改指揮部常務(wù)副總指揮楊葉盛這樣形容:“這或許是北外灘最難的一場舊改,我們要把它當(dāng)作‘淮海戰(zhàn)役’來打,依靠人民群眾,打贏這場硬仗,踐行‘人民城市人民建,人民城市為人民’的理念!

老法師的工作法

5月10日下午1點,我敲了敲徐仁禎位于舊改基地的辦公室房門,他過來開門時,其實還沒完全睡醒。但這位72歲、卻顯得很精干的爺叔連連擺手:“沒關(guān)系,要謝謝儂叫醒我!

他有些不好意思,指指自己剛才睡的那張沙發(fā),說:“地方小,儂就坐這,方便伐?”這間不過10多平方米的簡易板房,除了兩張桌子一張沙發(fā),最惹眼的,是兩面墻上貼滿了10張各街坊的航拍及平面圖。

昆明路以南地塊,東至大連路,南至平?jīng)雎、楊樹浦路,西至海門路、東大名路,北至昆明路。由83、84、85等10個街坊打包而成。4月15日,該地塊以96.39%的比例,通過一輪征詢。

徐仁禎,是北外灘舊改群眾工作組組長,也是當(dāng)之無愧的老法師。2010年退休前,干過公安,也做過街道黨委副書記。2004年起,他參與了51個北外灘舊改地塊,助推5萬余戶居民告別蝸居。

舊改基地的一張辦公桌和一個沙發(fā)床,成了這些年他工作的標配。今年春節(jié)后,昆明路以南地塊啟動,徐仁禎保持著每天早上7:30就到達舊改基地的習(xí)慣。

相比其他人,徐仁禎深諳這個地塊的難度,卻多了一份氣定神閑。他在辦公桌前坐定,和我聊起來:“這里該有的房屋類型基本全有了,舊里約占36%,新里約占40%,其他標準較高的房屋約占24%。對于一些居住環(huán)境不那么困難的居民來說,推動他們舊改的難度確實要大一點!

“你看,還有居民寫來的信!毙烊实澾f過一封信,我仔細看了一下,有個里弄的居民對房屋的定性還存在疑義,認為房屋經(jīng)過幾次改造,應(yīng)算作“新里”。這樣一來,房屋的補償系數(shù)便可以提高。

徐仁禎說:“房屋的認定需要專業(yè)機構(gòu),我們要做的是獲得他們心理上的認同!

一旁,北外灘街道舊改分指揮部負責(zé)人林振東插進來說:“老徐很有辦法,他自創(chuàng)了9種群眾工作法:實事求是法、善于傾聽法、真情感化法、現(xiàn)身說法法、找準癥結(jié)法、剛?cè)岵、給予臺階法、換臉上門法、迂回溝通法,這么多年試下來,總有一款可以打動居民!

徐仁禎笑笑:“之前開圓桌會議時,我們一方面熟悉人頭,另一方面也在暗暗觀察:誰家比較配合,誰家態(tài)度強硬,在強硬的人家里,哪個家庭成員比較明事理,他們有沒有關(guān)系好的鄰居、同事,一旦找到突破口,就不難了!

在說話的半小時里,辦公室的門又被敲開3次,有經(jīng)辦人員詢問“一戶個體戶營業(yè)執(zhí)照找不到咋辦”“這事該找哪個居委干部合適”,一個居委干部發(fā)現(xiàn)“有戶居民人戶分離,想快速找人”……

徐仁禎一一幫助找人、解決。隨即轉(zhuǎn)過身對我說:“平時這樣的瑣事很多,可最終這塊地舊改完成了,那種成就感是不可替代的。”

昆明路以南地塊,也將是徐仁禎在北外灘舊改中所站的最后一班崗。

四代同堂的蝸居

盡管見過很多舊改居民破舊的房屋,但跟著舟山居民區(qū)書記助理侯曉鶯到了張扎根家,還是讓我一震。

穿過狹窄的舊里弄堂,進入一個類似四合院的老屋。張老伯家四代六口人,蝸居在24平方米的兩間屋里。

張老伯的兒子,是一位公交車司機。每天早上4點起床,總會驚動一家老小。為此,一大家子經(jīng)常下午4點多就吃晚飯,晚上七八點就睡覺了。

在被沙發(fā)、茶幾、雜物擠滿的房間里,張老伯夫婦和兒子正坐在沙發(fā)上有一茬沒一茬地看電視。沙發(fā)上包著卡通的花布,坐起來有些吱吱作響。

張老伯見我們來了,起身讓座:“實在不好意思,家里坐的地方也沒有了。平常睡覺也是靠這張沙發(fā),每天折來折去,都用壞3個了!币徊恍⌒,他又碰到了邊上的茶幾!斑@也是折疊的,也用壞3個了呢!

侯曉鶯在一旁安慰他:“張老伯,再熬一熬,沒幾個月就可以走了呢!”“是啊,天天掰著手指盼呢。”張老伯有些哽咽起來:“家里實在不好住,93歲的老母親目前住在養(yǎng)老院里。這一年,她的身體明顯不太好,現(xiàn)在就盼著能分到新房子,以后有條件就把她接過去。 

大家沉默了一會兒。侯曉鶯開口了:“我家情況其實和你們很像。我的外婆也93歲,也是四代同堂的蝸居!弊鳛榫游刹浚獱幦〉谝粋簽約,現(xiàn)已在徐匯區(qū)租了一間房。像螞蟻搬家一般,把東西一點點打包,一批批搬過去。否則,帶著老人搬家根本來不及。

白天,她忙著做居民工作,只有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,才開始整理、打包,還要做外婆的思想工作!拔覀兌紩M早簽約的,只是這背后的付出,說多了都是淚!焙顣扎L說。

歷史承載與未來開啟

離張扎根家不遠的地方,有一幢3層樓的花園洋房,也納入了舊改范圍。在昆明路以南地塊,有類似這樣的獨幢老房子約50幢。

這些人家能否同意征收,是徐仁禎等人最關(guān)心的問題。在這幢樓里,這家人很客氣地接待了我們。向我們介紹時,男主人撫著木制樓梯、精美的墻壁,看得出有些戀戀不舍。他說:“雖然我們很愛這個家,但一定會配合國家政策的。我們會選擇貨幣補償,到時候6個兄弟姐妹均分!

在他們家里,我們還看到了幾個精美的胡桃木家具。問起來,才知道是男主人的父親當(dāng)年從猶太人手上買下來的。精美的雕花、考究的做工,讓衣柜和床經(jīng)受了歲月的考驗。

男主人說,要搬走了,家具也不帶走了。一旁的北外灘街道工作人員靈機一動:“你們愿意將這些家具捐給猶太難民紀念館嗎?”“愿意啊!币环楹现,此事即將辦成,猶太難民紀念館方面也十分歡迎。

事實上,猶太難民紀念館所在的提籃橋歷史風(fēng)貌保護區(qū),不少房屋這次都納入了舊改范圍。

20世紀三四十年代,逾2萬猶太難民逃到上海,在一些上海老鄰居的幫助下得以生存。上海,也成了他們的“諾亞方舟”。猶太難民回國前,一些上海原住民用金條將這些房子買了下來。此后,有的人家子孫后輩一直居住于此,還有的房子經(jīng)過幾道轉(zhuǎn)手,又有了新的主人。

20年前,盛曉明阿姨家就將房子買到了這里。盛阿姨說:“猶太人的房子層高達到兩三米,因為一家三口住,面積比較小,我們就重新裝修了一下,把它隔成了上下兩間。女兒就住在上面一間!

我上下打量了一圈,發(fā)現(xiàn)相比舊里,盛阿姨家的裝修比較講究,家里收拾得也比較干凈。不過廚衛(wèi)需要幾家合用。盛阿姨告訴我:“舊改我們是支持的。雖然住在風(fēng)貌區(qū),房子的外觀也很漂亮,但房子老地方小,即便改造也滿足不了幾家居民的生活了!

跟著盛阿姨爬上二樓,可以眺望錯落有致的歷史建筑。房子的多樓道設(shè)計也很別致,迷宮一般,從后樓也可以通往地面。盛阿姨感嘆:“這里的生活還是很方便的。居民們希望,到時有更多的安置房源可供選擇!

就在不遠處,這一帶居民熟悉的阿姨奶茶店、為民點心店、理發(fā)店,也將面臨舊改。賣奶茶的卞阿姨還是習(xí)慣每天忙忙碌碌,她說:“在這里做奶茶20多年了,有好多老客戶。今后,我爭取物色一個合適的地方繼續(xù)做!

新一輪北外灘發(fā)展規(guī)劃中,明確了北外灘“一心兩片、新舊融合”的總體格局!耙恍摹奔粗胁亢诵纳虅(wù)區(qū),為高強度、高密度開發(fā)地區(qū);“兩片”即西部虹口港活力片區(qū)和東部提籃橋片區(qū),為低層高密度空間格局。

未來,北外灘提籃橋片區(qū)將是充滿活力與人文底蘊的生活區(qū)!罢R路”“小街坊”的規(guī)劃理念,讓這片區(qū)域保留原有的歷史風(fēng)貌。

這幾天,工作人員正上門給居民一家家做房屋評估,對風(fēng)貌區(qū)內(nèi)歷史建筑的細化甄別等工作也將在不久后開展。

我離開時,已是華燈初上。這些猶太風(fēng)格的建筑,被映照出斑斑駁駁的影子。青紅色的磚瓦、半橢圓的紅窗、雕花的鐵門,似乎都在靜靜訴說著那個時代的故事。而新時代的故事,承載著這些沉甸甸的記憶,已有了全新的開頭。

(責(zé)編:沐一帆、軒召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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