演藝版圖越來越廣,脫口秀在上海有市場
消防員陸超在“山羊”開放麥表演。
襄陽北路1號山羊脫口秀酒吧,見證無數(shù)脫口秀演員的第一次。周一晚上7時,觀眾從上海各區(qū)趕來。門票免費,每次從數(shù)千報名者中抽取約50人現(xiàn)場觀演。
這些脫口秀演員,實際上就是在街頭巷尾或生活中、工作中很可能與我們擦身而過的警察、老師、消防員、醫(yī)生、護士……在今天的上海,各行各業(yè)的普通人走上脫口秀舞臺,用幽默而樸實的語言講述在這座城市的奮斗故事。
兩位消防員首秀——
“現(xiàn)場升溫,我們要監(jiān)督了”
襄陽路巨鹿路一帶酒吧、餐廳、網(wǎng)紅商店鱗次櫛比,相形之下“山羊”樸實無華,一樓墻壁還有尚未清除的涂鴉。4樓被隔成緊湊的兩間,外間擺著幾張黑色小圓桌與椅子,里間是表演空間。消防員陸超、劉長俊坐在角落,笑果文化的編劇正在和他們對稿,當晚是他們的脫口秀首秀。
晚上7時半,演出開始,穿著白T恤、牛仔短褲的主持人張慧,笑著恭喜觀眾抽中門票“見世面”。張慧在微博上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,先講夠1000場,“下周二那期《脫口秀大會》,大家能看到我……在現(xiàn)場鼓掌!甭燥@凝滯的氣氛被笑聲打破,張慧時而緊扣網(wǎng)絡(luò)流行詞“yyds是什么”,時而“搭訕”觀眾。1分鐘后,大家都大致認識了當晚坐在第一排的那對父女,父親是47歲的證券公司從業(yè)者,女兒讀高二,第一次來看現(xiàn)場脫口秀,這對父女身旁還有兩位證券業(yè)同行!皠e說出單位名字,我們這里不是搞團建!睅佑^眾熱情后,張慧提醒大家降低期望,“這是給新演員的舞臺,大家千萬不要搭話,以免演員接不上,‘死’在臺上!
“山羊”脫口秀從不提前公布演員名單,看演出猶如抽盲盒。當晚第一個上臺的演員就讓觀眾驚喜尖叫:“豆豆!豆豆!”
胡豆豆從事脫口秀表演近4年,微博粉絲超過10萬。當晚演出,他的話題圍繞男女性格差異展開。“女人愛問why,男人常講why not!彼o自己的主打秀巡演也取名為“Why not”,“這個短語很帥,聽起來既顯得無所謂,又不是完全不在意!钡谝淮卧凇吧窖颉钡桥_,胡豆豆帶著小紙條和礦泉水,“看了兩次小紙條,忘了喝礦泉水,也許喝水時可以稍微瞄一下紙條,但我沒敢!爆F(xiàn)在的他是游刃有余的舞臺老手,今年年初,他完成廈門、深圳、重慶、西安、長沙、杭州、廣州主打秀巡演,“主打秀時要稍微排布一下段子邏輯,如果沒記住順序就完蛋了。有一次,我在臺上喝了1分鐘水,在想哪些段子還沒講!
吐提古麗熱杰登臺同樣引發(fā)觀眾熱烈掌聲。2018年她參加了笑果噗哧訓練營后入行。吐提古麗熱杰從“少年時與做獸醫(yī)的媽媽斗智斗勇”講起,說到從新疆來上海發(fā)展的滬漂生活,引爆全場笑聲。
除了知名演員,“山羊”更多時候是為初登臺新手搭建舞臺:機械專業(yè)出身的陸瑤成為金融理財師后調(diào)侃股市起落;語文老師小文苦惱于學生們不擅長拼音;戴珍珠項鏈、穿黑色T恤的天津人小杜,用半真半假的語氣介紹自己涂的發(fā)際線粉。陸超、劉長俊在當晚后半段登場。張慧介紹他們時提到黃俊——交警黃俊因綜藝節(jié)目《脫口秀大會4》一鳴驚人,帶熱觀眾對“上海穿制服者”好奇,陸超、劉長俊贏得全場最熱烈掌聲。“現(xiàn)場升溫,我們就要開始監(jiān)督了!彼麄円婚_口,觀眾們笑得更厲害了。
笑聲中,他們聊起因為當消防員有了職業(yè)病,“陪老婆逛街,我們下意識找商場安全出口。”觀眾“腦補”后笑聲越發(fā)歡暢,兩人順勢總結(jié),“請大家對我們的工作多一些理解,一起為安全保駕護航。”
普通人的開放麥——
“一個笑話打磨兩三個月”
脫口秀成為上海舞臺演出新潮流。去年底起,各行各業(yè)的普通人站上上海笑果脫口秀線下開放麥舞臺“山羊”,交警、社區(qū)民警、醫(yī)生講述在上海的奮斗與生活。上海市公安局黃浦分局交警黃俊在《脫口秀大會4》大顯身手,讓“山羊”變得越發(fā)熱鬧。
去年底黃浦分局籌備年終匯報演出,邀請笑果文化幫忙策劃脫口秀節(jié)目,黃俊由此嶄露頭角。這并非脫口秀首次出現(xiàn)在上海公安系統(tǒng)。去年9月,上海市公安局靜安分局民警反詐主題脫口秀在安義夜巷亮相,笑果文化以合作方形式參與。民警登臺第一句話“現(xiàn)在做上門民警,比上門女婿還難”,立刻拉近與觀眾的距離。
笑果文化創(chuàng)始人之一葉烽說:“我很開心我們的民警喜歡脫口秀,愿意用脫口秀方式向市民進行普法宣傳!
開放麥是脫口秀演出的一種形態(tài),讓普通人也過了一把上臺表演的癮。葉烽說,脫口秀表演者來自各個領(lǐng)域,有金融業(yè)白領(lǐng)、精神科醫(yī)生、生物學家,還有先天身體障礙者。小佳出生時大腦缺氧留下殘疾,但他在笑果文化舉辦的訓練營拿下季軍。今年5月,一位視力有缺陷的脫口秀愛好者報名并成功入選新一期訓練營。“觀眾們在脫口秀中找到積極向上的能量,比如演員會自我調(diào)侃:‘這個病多年后是有可能治愈的,所以我現(xiàn)在非常擔心,如果我的眼睛好了,就跟普普通通的脫口秀演員一樣,沒有任何喜劇上的優(yōu)勢!
周一與消防員陸超、劉長俊同臺演出的,還有一位周姓護士,她有些緊張!拔也辉撚谜婷麍竺!鄙虾S^眾要求嚴格,不會因為職業(yè)優(yōu)勢對表演者有濾鏡,“脫口秀要看當天氣場、氛圍還有個人氣勢,慫了就不行;脫口秀不是只有本子就行,近距離微表演超難,語氣升降快慢和轉(zhuǎn)折都會影響梗的效果,還得時刻觀察氣氛,現(xiàn)場造梗。”
來“山羊”開放麥舞臺的新演員大多經(jīng)過特訓。南京大學研究生“寒有余”參加了5月的笑果訓練營。對普通人來說非常拗口的研究專業(yè)“控制科學與工程專業(yè)導航制導與控制方向”,是他周一演出的開場白,“科研和脫口秀并行,讓我的生活過得更松弛。當我在一邊遇到困難時,可以彈回去找另外一邊,過一陣子發(fā)現(xiàn)這個事情沒那么困難時再回來!2019年家人因病去世,促使“蟋蟀”從科技出版社編輯變成保險經(jīng)紀人,“想讓時間和經(jīng)濟都更自由”。同一年,他開始講脫口秀,藝名取自男生之間的玩笑“你好帥,不過是蟋蟀的蟀”。
脫口秀演出,北方人尤其是東北人有相對優(yōu)勢,與生俱來的幽默感、口音與表演時的肢體松弛,常讓觀眾忽視其幕后功夫。事實上,站上脫口秀舞臺的普通人很早就在培養(yǎng)“幽默細胞”,比如從小看侯寶林、馮鞏的相聲,青少年時代是情景喜劇《我愛我家》《武林外傳》和周星馳喜劇電影的忠實愛好者,現(xiàn)在則從各種外國脫口秀專場“取經(jīng)”。著名喜劇演員Jerry Seinfeld(杰瑞·宋飛)“一個笑話打磨2到3個月”的觀點,讓脫口秀從業(yè)者心有戚戚焉。一位堅持每天給笑果文化投稿的業(yè)余創(chuàng)作者說:“我的手機備忘錄里有367條段子素材,電腦里有500多條段子初稿。外出買菜的路上,送孩子上學的早晨,準備入睡的深夜……不分時間和地點創(chuàng)作,一遍遍調(diào)整自己的段子!
張灝喆在《脫口秀大會4》獲得的好評不亞于黃俊。他嚴格遵循脫口秀創(chuàng)作定律,“觀眾不了解也不感興趣的新人,第一輪需要的是讓大家記住我的最大特征!睆垶畣礇]有黃俊的職業(yè)優(yōu)勢,作為身高體壯的山東人,他給自己貼標簽,“我長得像發(fā)了福的兵馬俑”。張灝喆的演出稿也很標準化,一個外形標簽后緊接三個沖突情境,逐次遞進,在高潮中收尾。從“山羊”開放麥起,他養(yǎng)成習慣,標出稿子里所有動作、斷句和重音,“如果沒有準備很充分,我上臺會緊張得結(jié)巴。”
演員編劇天南地北——
“喜歡真誠又勇敢地活著”
像張灝喆那樣,經(jīng)過千錘百煉最后一鳴驚人的演員屬于少數(shù)。“脫口秀是一個生機勃勃但也很脆弱的行業(yè)!痹谏虾,脫口秀有廣泛的市場基礎(chǔ),在“蟋蟀”的家鄉(xiāng)南京,脫口秀更多局限于一些愛好者!绑啊眳⒓舆^笑果訓練營和很多比賽,基本都遺憾落選,看到更年輕的演員崛起,他會懷疑自己,“我30多歲了,也許人生經(jīng)驗豐富些,但可塑性和活力遠不如年輕演員!
持續(xù)6天的笑果訓練營,從早上7時開始。觀眾們在綜藝節(jié)目上看到的許多演員以及幕后編劇,通過訓練營正式進入脫口秀行業(yè)。訓練營免費,但入營經(jīng)過千挑萬選。有人懷著必勝的決心而來,有人則是走一步看一步。
5月的訓練營,年紀最大的郭子講脫口秀不到一年,“段子效果比在長沙更好一點,但看自己的表演視頻,表情跟文本還沒有完全協(xié)調(diào),和觀眾的交流感也少一些!
沈陽人邱瑞自嘲永遠處在不安中,他干著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,“平時我有點社交恐懼,不怎么和別人說話,也就和身邊的演員朋友聊聊段子。面對攝像機,我更恐懼,想說的別人都說過了,其他想說的都在段子里了”。
從事物業(yè)管理的史妍講了3年脫口秀,“沒有什么作品,特別失敗”。來訓練營之前,史妍考慮過告別脫口秀,“當時想,再試試吧,看能不能‘漲’點技術(shù)和信心,確實現(xiàn)在‘漲’了點技術(shù),但還是沒什么信心”。這么說著,史妍依舊不想放棄,“把每場演出都當作最后一場,而每一次告別演出后,我又忍不住跟自己說:很想再試次”。
31歲的阿薩在濟南一家國企上班,從在知乎上寫段子開始接觸脫口秀,4年前第一次登臺。他計劃辭職來上海講脫口秀,“脫口秀的魅力不光在于它的藝術(shù)價值本身,如果說一開始它只有上層建筑,現(xiàn)在它還有經(jīng)濟基礎(chǔ),整個立體起來了!
全職脫口秀演員、編劇來自天南地北各行各業(yè)。如今在上海,他們開拓著越來越廣闊的演藝版圖,除了傳統(tǒng)的酒吧、livehouse,還在上汽·上海文化廣場、1862時尚藝術(shù)中心、黃浦劇場、藝海劇院、九棵樹(上海)未來藝術(shù)中心等劇院演出。明天起笑果快閃店在靜安大悅城等5家商場同時開業(yè),9月7日至9月12日在黃浦劇場連演6場脫口秀。胡豆豆等知名演員還活躍于直播間、商業(yè)活動。
張灝喆與阿薩曾在濟南同一個脫口秀俱樂部演出,他比阿薩更早一步從教師崗位辭職來到上海發(fā)展。走上《脫口秀大會4》前,張灝喆經(jīng)歷了訓練營、比賽、開放麥的磨練。盡管做好了足夠的準備,面對龐大的觀眾群體,他還在鍛煉心理素質(zhì)。
“步驚云”和黃俊一樣,在“山羊”線下演出時被制作組看中,拿到直通卡。她的脫口秀話題中,丈夫是重要“素材靈感”。“一開始,我只想小范圍發(fā)泄自己對老公的‘負面情緒’,結(jié)果一發(fā)不可收拾。我婆婆天天問什么時候可以看我的演出!薄安襟@云”用脫口秀帶領(lǐng)大家認識生活的酸甜苦辣,“不管是作為脫口秀演員,還是普通人,我都喜歡真誠又勇敢地活著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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